七律·吊羅榮桓同志

1963年 
  
  記得當年草上飛,
  紅軍隊里每相違。
  長征不是難堪日,
  戰錦方為大問題。
  斥鷃每聞欺大鳥,
  昆雞長笑老鷹非。
  君今不幸離人世,
  國有疑難可問誰?
    
  【注釋】
  羅榮桓:人民解放軍十大元帥之一。一九六三年十二月十六日病逝于北京。
  記得當年草上飛:傳說黃巢起義失敗后在洛陽做了和尚,有題像詩,“記得當年草上飛,鐵衣著盡著僧衣。”此詩收入《全唐詩》。
  戰錦:遼沈戰役首攻錦州。
  斥鷃(yan4):小鳥。《莊子·逍遙游》,“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云氣,負青天,然后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
  昆雞:鳥名,黃白色,長頸赤嘴。
  
  【題解】
  羅榮桓參加了秋收暴動,是毛澤東的老部下。羅逝世時,政治局常委正在開會,消息傳來,毛澤東帶頭起立默哀,并講:羅榮桓是很有原則性的人,他對敵狠,不肯背后議論人,黨內要有原則性,原則精神。會議結束后,毛到醫院向羅遺體告別。 
  
  【作法】
  此詩頸聯半對半不對。
  
  【译文】
  在八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一九六三年十二月十六日在北京逝世。毛泽东一向很敬重对党和人民无限忠诚的罗荣桓,他在知道罗逝世的消息以后悲痛逾常,这首悼诗就是在悲痛的激情中写成的。由于罗曾长期同林彪共事,所以诗内提到林的事。
  〔一九六三年十二月〕这首诗一九七八年发表时所署写作时间,是根据原在毛泽东身边做医护工作并曾帮他保存诗稿的的回忆。
  记得当年草上飞:传说黄巢起义失败后在洛阳做了和尚,有题像诗,“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此诗收入《全唐诗》。
  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一九三五年一月遵义会议后,毛泽东在贵州、四川境内率领中央红军迂回作战,四渡赤水,出敌不意地威逼贵阳转入云南,胜利地渡过金沙江,从而摆脱追堵的几十万敌军。在迂回过程中,部队经常需要急行军。林彪曾在同年五月在四川南部会理城郊召集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前夜写信给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认为这样“走弓背路”要“拖垮军队”,要求改变军委领导。林的这个要求被政治局会议完全拒绝。这个问题的解决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战锦”是指一九四八年九、十月间攻打锦州,即辽沈战役的第一个和关键性的大仗。毛泽东在九月七日为中央军委写的给林彪、罗荣桓等的电报(见《毛泽东选集》第四卷)早已详细说明攻打锦州的重大意义和同先打长春的利害得失的比较,但林彪仍然找出种种理由来一再反对。罗荣桓是主张执行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的战略决策的,所以诗中特意提及。
  斥鷃每闻欺大鸟:斥鷃(yàn宴),蓬间雀,在蓬蒿中飞起来不过几尺高。《庄子·逍遥游》说,斥鷃笑鹏鸟飞得太高,认为自己在蓬蒿中飞翔,也是飞得最好了。
  昆鸡长笑老鹰非:昆鸡,古说即鹍鸡或鶤鸡,一种大鸡。《尔雅·释畜》:“鸡三尺为鶤。”俄国克雷洛夫寓言《鹰和鸡》中说,鹰因为低飞而受到鸡的耻笑,认为鹰飞得跟鸡一样低;鹰答道:鹰有时比鸡还飞得低,但鸡永远不能飞得像鹰那样高。
  
  【背景】
  毛泽东一代诗人,作品甚多,但真正意义上的悼亡诗仅此一首,这是毛泽东唯一的悼念元帅、直接标明“吊罗荣桓同志”的吊唁诗。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深切的哀悼与怀念之情。
  首联:记得当年草上飞,红军队里每相违。追忆战争年代的战斗生活与深厚情谊。
  毛泽东与罗荣桓是湖南同乡,又是亲密战友。因此,当罗荣桓辞世后,令毛泽东追忆的地方一定很多,但是,毛泽东在这里只写了两桩事。一是“草上飞”,暗喻秋收起义及井冈山割据之时,红军在游击战争中机动灵活,英勇神速。意味着矫健和胜利。草上飞,借用相传为唐代黄巢的《自题像》:“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著尽著僧衣。”诗句(有人考证此诗为后人伪托。)。二是“每相违”,指在红军队伍里相见甚稀,彼此都有过遭排斥打击的经历,而心却是相通的。每相违,语出唐王维《送綦毋潜落第还乡》:“置酒长安道,同心与我违”,前人注:“同心,犹知己。违,就是分离。意为心虽同而行踪却相违。”此处意思相近,讲“每相违 ”,实则把“同心”二字带了出来。
  “每相违”,是毛泽东诗词注释中的一大难点。目前,对“每相违”的注释,有多种版本。
  有注为:常有不同意见的争执。
  有注为:常有不同意见的争论。
  有注为:喻意见常不相合。
  有注为:每:每每,往往。相违:有二义,一谓人相分离,一谓意见相对立。此处可作双关语理解,谓自己和罗荣桓在红军时期曾有两次因为党内军内发生意见分歧或路线斗争而暂时离别。……
  有注为:常常互相见不到。违,背离,不见面的意思。
  颔联“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写罗荣桓的思想品德和他对中国革命事业的卓越贡献,从而引发作者的深思。
  长征不是难堪日,承首联写出,这是以退为进的写作方法。长征,确实是人类历史上最为艰苦的一次行军,在毛泽东看来,长征尽管是“千折百回,顺利少于困难不知多少倍”,但还算不上是什么最难忍受的日子,“过了岷山,豁然开朗,转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而罗荣桓也认为长征不是难堪日,这说明了罗与毛的心情是相同的,思想是一致的。在这里,作者高度赞扬了罗荣桓的革命坚定性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但是,作者在这里赞颂罗荣桓的同时,想到:长征是对革命者最严峻的考验,是最为困难最为危险的时刻,它象征艰苦卓绝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它维系着新民主主义的成败。如今,新民主主义革命已经取得了胜利。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又是什么呢?于是,作者自问自答:“战锦方为大问题”。意思是说“战锦 ”则有所不同,这才真正是“大问题”呢?作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战锦”喻指用枪杆子打下的锦绣江山。“长征”是夺取江山,“战锦”是保卫江山,它们有所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这就使我们联想到,作者在这里指长征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困难时日,是暗含夺取政权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的意思。战争胜利了,要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这才是大问题。作者当时考虑的就是如何使中国不变色,中国党不出修正主义这样的大问题,战锦,当是用“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 ”(胜利后骄傲享乐,终于招致衰亡)的典故。又陈毅《赣南游击词》中有句:“他年战场获锦归”。说是古时用锦类织物奖赏沙场有功将士,有大功者朝廷还赐锦衣、锦带等,加官封爵。
  “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恐怕也是毛泽东诗词中最难解的诗句。长期以来引起学者的争议。也有不同的解释,其分歧点是涉及到了林彪与否。
  长征不是难堪日,大多的注释为:指的是在长征途中,遵义会议后,林彪写信给中央军委,认为这样“走弓背路”,“造成疲劳”,会“拖垮部队”,要求改变军委领导,提出要毛泽东下台。林彪的这个要求,被政治局会议完全拒绝,这个问题的解决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困难。
  战锦方为大问题,大多的注释为:战锦,指攻打锦州(1948、9—10),即辽沈战役的第一个关键性的大仗。毛泽东的作战方针是先打锦州,但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彪找出种种理由,一再反对,不敢先打锦州,主张先打长春。时任东北野战军政委的罗荣桓主张执行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的战略决策,中央又对林彪进行多次开导,所以攻打锦州取得了伟大胜利。锦州之战对与解放战争的全局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谓一战而关全局,故毛泽东称之为“大问题”。
  但有的学者对上述或类似上述的解释,予以否定。胡为雄先生从多方考证认为,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指长征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困难时日,暗含夺取政权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的意思。战争胜利了,要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这才是大问题。作者当时考虑的就是如何使中国不变色,中国党不出修正主义这样的大问题。战锦,当是用“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胜利后骄傲享乐,终于招致衰亡)的典故。(《毛泽东诗词对联辑注》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是识得其中三味,悟出真谛。(见《毛泽东诗词鉴赏》红旗出版社2002年9月版)。我认为这样的解释比较接近毛泽东当时的思想,也贴近诗义。
  颈联斥鷃每闻欺大鸟,昆鸡长笑老鹰非。赞扬罗荣桓的崇高与伟大。
  斥鷃(yan)每闻欺大鸟,据《庄子·逍遥游》载:翱翔蓬蒿(hao)之间的小鸟斥鷃讥笑乘风直上九万里的大鹏鸟说,我腾跃而上不过几丈就落下来,而它究竟要飞到哪里去呢?斥鷃笑大鹏鸟飞得太高,认为自己在蓬蒿中飞翔,也是飞得最好了。斥鷃,古籍中鸟名,亦称尺鷃、鷃雀等
  昆鸡长笑老鹰非,见俄国克雷洛夫寓言《鹰与鸡》中说,鹰因为飞得低而受到鸡的耻笑,说鹰飞得跟鸡一样低。鹰答道:鹰有时比鸡还飞得低,但鸡永远不能飞得像鹰那样高。昆鸡,在中国史书上同鶤(kun)鸡、鷃鸡,属专用词,指一种大鸡。《尔雅·释畜》:“鸡三尺为鶤。”屈原《楚辞·九辩》有句:“鷃鸡啁(zhou)哳(zha)而悲鸣。”
  这两个典故中的尺鷃、昆鸡以喻小人,但不一定有所实指,大鹏鸟、老鹰则是喻罗荣桓之为人。小人的作用是用以衬托罗荣桓,是说罗荣桓有高尚的道德、高远的情怀,就像大鹏鸟与雄鹰一样,不是一般小人能比拟的。
  尾联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点明吊唁之意,说明了罗荣桓的逝世是党和国家的重大损失,语意沉重真挚。作者把追忆与评价、个人与国家、悲痛与惋惜,皆以浓厚的感情糅合在一起,成为全诗的一个自然总结。
  君今不幸离人世,这一句朴实无华,似脱口而出,却充溢着诗人对战友“离世”的难以言状的悲痛伤感和令人心碎的惋惜。一个“君”字,更是包含了无限的意蕴,是对战友的呼唤,又是痛惜中的自言自语。
  国有疑难可问谁,这句诘问,是作者在呼唤离去的亲密战友的同时,想到过去,又想到现在和未来,接着冲涌而出的一种地呼天抢地的真情表露。一腔忧患、一股苍凉情愫跃然纸上,流泻在字里行间,撼人肺腑,令人深思。在这里,作者巧妙地把罗荣桓国之栋梁的形象树立起来了,同时,又把作者与罗荣桓非同一般的关系挑明了:罗荣桓是毛泽东志同道合的亲密的革命战友,是毛泽东一向敬重、值得赞颂与怀念的第一个远离我们而去的元帅。这也许就是毛泽东关心罗荣桓、亲自率领党和国家领导人来到北京医院向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的罗荣桓的遗体告别、继而在悲痛中写下《七律·吊罗荣桓同志》这首哀悼诗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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