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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辛格看毛澤東:高深莫測說話毫無避忌

亨利·基辛格是美國著名學者和外交家,在實現中美關係正常化的過程中,充當過極為重要的特殊角色,是兩國最高級會談的先行官。他與毛澤東有過多次熱情的會見,進行過長時間的真誠而無拘束的談話,毛澤東給他留下終生難忘的印象。

  高深莫測的主席
  1969年,理查德·尼克森當選美國總統後,通過各種有效的途徑,謀求訪華,以實現中美兩國國家關係正常化。可是,1970年5月,美國政府悍然出兵入侵柬埔寨。中國政府對此迅速作出反應,5月20日,毛澤東發表《全世界人民團結起來,打敗美國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的聲明。讀過毛澤東的聲明後,尼克森愁眉不展,滿腹心事,以為剛見縫隙的中美關係的大門,又將重重封閉,自己為此所作的努力,將要付之流水。他心煩意亂,立即讓基辛格研究毛澤東的聲明,基辛格畢竟是國際問題專家,自有獨到的理性思辯,他很快便送來自己的見解和分析:
  實質上,……那是一篇非常空洞的聲明。……它沒有提出什麼威脅,沒有承擔什麼義務,對你沒有進行人身攻擊,在有爭議的雙邊問題上避免表態。從策略上看,毛的聲明是要達到這麼幾個目的:
  —利用你在柬埔寨的行動大肆宣傳。
  —以毛的個人威信加強中國人對西哈努克的支持。
  基辛格的分析可為一家之言,也有不無道理之處。然而,四個多月後,當毛澤東傳遞另一重要資訊時,他卻和尼克森一樣,也是姑妄聽之,如風過耳。1971年10月1日,中國舉行例行的國慶活動,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接見美國著名記者斯諾和他的夫人,斯諾夫婦分別站在毛澤東身旁,共同觀看廣場上人潮湧動的遊行隊伍,新聞記者立即拍下了毛澤東和斯諾夫婦在一起的照片。《人民日報》在第一版頭條位置,發表了這張照片。可是,如此重要的資訊卻被尼克森和基辛格忽略了。這一切使基辛格感到思維的愚鈍,後來,他在回憶錄裏感歎道:
  他們傳過來的資訊是那麼拐彎抹角,以致我們這些粗心大意的西方人完全不了解其中的真意。十月一日,中國國慶日那天,周恩來把美國作家埃德加·斯諾和他的妻子領到天安門城樓上站在毛旁邊檢閱一年一度的國慶日遊行,而且照了相。這是史無前例的。沒有哪一個美國人享受過那麼大的榮譽。這位高深莫測的主席是想傳達點什麼。斯諾自己後來談論這一事件時指出“凡是中國領導人公開做的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事情過後我才終於理解到,毛是想以此為象徵,表示現在他親自掌握對美關係。
  但是,這在當時真是一種遠見卓識。我們在關鍵時刻理解不到他的真意。

毛澤東或許知道西方人的粗心大意,12月18日,又將斯諾請到中南海,兩人長談5個小時,毛澤東讓斯諾公開傳遞這樣的資訊:“我歡迎尼克森上臺”。歡迎尼克森來中國,“我願意和他談,談得成也行,談不成也行,吵架也行,不吵架也行,當作旅行者也行,當作總統來談也行”。至此,基辛格才體會到毛澤東為中美關係進展,可謂是煞費苦心,寓意深刻。於是,1971年7月9日,他以極為秘密的方式,悄然訪華。這次,毛澤東沒有接見他,周恩來等和他進行會談,談的很成功,雙方約定同時發表公告,基本確立尼克森的訪華日程。

學者的隱居處

  1972年2月21日,尼克森正式訪問中國。當日,毛澤東在中南海書房會見尼克森和基辛格。這是基辛格第一次與毛澤東會晤,那天11時27分,尼克森的專機降落在北京首都機場,周恩來等前來迎接,並把他們接至釣魚臺國賓館。用過豐盛的午宴後,尼克森和基辛格又由周恩來陪同,乘坐紅旗牌轎車,來到毛澤東的中南海書房。基辛格回憶說:
  轎車一直開到正門前的門廊下。走過過道,我們來到毛澤東的書房,這是一間中等大小的房間。四周牆邊的書架上擺滿了文稿,桌上、地上也堆著書,這房間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學者的隱居處,而不像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的全能領導人的會客室。房間的一個角落裏擺有一張簡易的木床。我們第一眼看見的是一排擺成半圓形的沙發,都有棕色的布套,猶如一個儉省的中產階級家庭因為傢俱太貴,更換不起而著意加以保護一樣。每兩張沙發之間有一張鋪著白布的V字形茶几,正好填補兩張沙發扶手間的三角形空隙。 毛澤東身旁的茶几上總堆著書,只剩下一個放茶杯的地方。沙發的後面有兩盞落地燈,圓形的燈罩大得出奇。在毛澤東的座位的右前方是一個痰盂。來訪者一進入房間,毛澤東就從沙發上站起來;在我最後兩次見他時,他需要兩個護理人員攙扶,但他總是要站起來歡迎客人的。
  毛澤東站起身來,和尼克森、基辛格握手,表示熱烈歡迎。他目光敏銳,面帶嘲諷,毫無避忌地說:“我說話不大利索了。”毛澤東因支氣管炎和肺氣腫,經常咳嗽、喘息。他和基辛格握手時,久久地注視著,還用下額點了點頭說:“哦,你就是那個有名的博士基辛格。”基辛格高興地說:“我很高興見到主席。”毛澤東還調侃著說要和基辛格談論哲學問題。基辛格似乎已經領略到毛澤東的風采,感覺到他和戴高樂一樣,是世界上少有的具有典型個性的魅力型的領袖人物。
  當基辛格說到尼克森訪華必然要遭到一些人的反對時,毛澤東說:“正是如此。有些人反對你。我國國內也有反動集團,反對我們與你(指尼克森,作者注)接觸。結果呢,他們跳上飛機逃往國外去了。”“放眼世界,美國的情報比較正確。其次是日本。蘇聯呢?他們最後總算跑去挖出屍體了(指林彪等人墜機案)。”毛澤東還告訴尼克森和基辛格,“咱們的共同朋友—蔣介石委員長不會贊成這個。”“其實,我們跟他的友誼比你們跟他的友誼歷史還長。”在談到中美最高級會談時,毛澤東鄭重地說:“我跟早幾天去世的記者斯諾說過,我們談得成也行,談不成也行,何必那麼僵著呢?一定要談成?”“一次沒有談成,無非是我們的路子走錯了。那我們第二次又談成了,你怎麼辦啊?”
  雖然中美之間已經開始最高級會談,可是,尼克森和基辛格對於中方的態度和立場,還是不甚了了,心中無底。然而,聽罷毛澤東的一番談話後,心中的疑慮隨之消釋,他們相信,儘管中美友好關係的進程是艱難曲折的,可是,前景卻是可以開雲見日的。基辛格把與毛澤東的會談比喻為“瓦格納歌劇的序曲”,他說:“後來,我慢慢體會到毛澤東的談話有好幾層意思,就像紫禁城內的庭院,一個比一個深地套著,除了比例略有變化以外沒有什麼區別,而他最後的那個意思只有在長時間思考以後才能從總體上把它抓住。”例如,在談到中美20多年沒有民間往來和貿易時,毛澤東說是由於“官僚主義”所致,他甚至坦率地承認:“後來我看到還是你們的做法對,我們就打乒乓球了。”基辛格認為,毛澤東“不僅是回顧歷史和作出委婉的道歉,還意味著在首腦會談中雙方的貿易和交流問題將取得進展”。
  基辛格第一次秘密訪華時,看到到處是“打倒美帝國主義!”等標語口號,他對此很不愉快,曾經向中方有關部門表示過不滿。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次,毛澤東竟然提起此事,並且笑著說:“我認為,一般地說來,像我這樣的人放了許多空炮,比如,全世界人民團結起來打倒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和一切反動派,建立社會主義。”毛澤東還說:“你(指尼克森,作者注)可能就個人來說,不在打倒之列。可能他(指基辛格,作者注)也不在內。都打倒了,我們就沒有朋友了嘛。”基辛格認為,毛澤東說自己“放空炮”,實際上是在暗示,不要認真看待中國到處牆上寫著的喊了幾十年的口號,“中國領導人在和我們打交道時已經超越了意識形態。他們實際上是同我們訂了一個無形的互不侵犯條約,從而解除了一個方面的敵情。”
  蘇格拉底式的對話
  毛澤東和尼克森、基辛格在中南海書房首次見面,互致問候後,毛澤東便說:“昨天你在飛機上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說是我們幾個要吹的問題限於哲學問題。”尼克森在來中國之前,閱讀了大量的資料,得出這樣結論:毛澤東和周恩來是“有哲學頭腦的人物,他們不是僅僅講究實際的、注意日常問題的領導人”。所以,當合眾國際社記者向他採訪時,他便有意通過媒體表示出這樣的意願,期望“同共產黨主席毛澤東和周恩來總理的談話從哲學的角度來進行,而不是只集中討論眼前的問題。”毛澤東是通過閱讀每天一本的《參考資料》,才獲悉這一資訊的。毛澤東開玩笑說,哲學可是個難題,可能應該請基辛格博士談一談。當尼克森列舉許多具體的國際現象時,毛澤東便客氣而又堅定地說:“這些問題不是在我這裏談的問題。這些問題應該同周總理去談。我談哲學問題。”基辛格發現毛澤東確有哲人的睿智和機辯。他說:毛不像多數政治家那樣,要旁人給他準備講稿,然後假裝即席講話,或者照本宣科。他輕鬆自如,似乎隨隨便便地引導著蘇格拉底式的對話,從中表達出自己的真意。他在開玩笑之中夾帶出主要的論點,牽著對話者轉來轉去。……毛澤東省略的詞句像牆上的人影,雖然是現實的反映,卻沒有現實的內容。他的話指點了一個方向,但卻不規定前進的道路。
  在一種融洽的氣氛中,這種蘇格拉底式的哲學對話,循循善誘,因勢利導,探詢中美友好關係的合理性、長遠性和戰略性的前景。尼克森說:“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是贊成我這次訪問的,蘇聯不贊成;日本是懷疑的,它已經表示了這種懷疑;印度不贊成。所以,我們要研究為什麼會這樣,並決定我們的政策,看就全世界來說,我們應如何發展,而不是看眼前的問題。當然,朝鮮、越南、臺灣這些問題也要討論。”尼克森以哲學思維的邏輯性,把中美關係放在國際格局的戰略位置來討論,毛澤東對此極表贊成。
  尼克森:……究竟怎樣好,是要日本處於中立和不能自衛的狀態,還是在一個時期內讓日本同美國具有某些關係,這都是屬於哲學範圍的問題。……總理指出,他感到美國在伸手,蘇聯在伸手,那麼問題是,人民共和國面臨的危險,是來自美國的侵略,還是來自蘇聯的侵略?這是一個困難的問題,但是我們要討論這個問題。
  毛澤東:來自美國方面的侵略,或者來自中國方面的侵略,這個問題比較小,也可以說不是大問題,因為現在不存在我們兩個國家互相打仗的問題。你們想撤一部分兵回國,我們的兵也不出國。
  基辛格認為,毛澤東雖然沒有公開承諾,但卻有著明顯的暗示,而正是這個暗示,“消除了美國兩屆政府的噩夢,害怕中國會武裝干涉印度支那。”他說,對毛澤東這句話的前半段,“通過排除法,顯然說明蘇聯是毛澤東在安全方面主要擔心的對象。”基辛格可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當尼克森提出中國的危險,是來自美國或者來自蘇聯時,毛澤東並沒回答這個問題,而告以:“現在不存在我們兩個國家互相打仗的問題。”如果按照基辛格的“排除法”,毛澤東是在暗示尼克森和基辛格,中美兩國既然不會“互相打仗”,那麼,在“中、美、蘇三角關係”中,蘇聯便是中美兩國共同的威脅。
  基辛格之所以將毛澤東與尼克森的對話,稱之為蘇格拉底式的對話,就是因為毛澤東不是從眼前利益來觀察中美關係,而是從“哲學”的角度討論中美關係,尋找中美雙方共同關心的切入點,以及中美友好關係的共同利益,毛澤東還在談話中暗示出美國所關心的問題。基辛格說:
  尼克森雄辯地介紹了他從反共立場到今天來北京這一段漫長的路程,所根據的論點是,我們兩國外交政策的利益是一致的,兩國誰也不威脅對方。毛澤東趁這個機會對於美國的盟國作了一個重要保證:……他說,我們“也不威脅日本和南朝鮮”。在保證中國不會到國外進行軍事干涉以及談到日本和南朝鮮時,毛澤東是在告訴我們,北京不會對美國的主要利益提出挑戰。
  壓倒一切的魄力
  1975年10月21日傍晚,基辛格在鄧小平等陪同下,再次受到毛澤東接見。此時,毛澤東的身體狀況極為衰弱,連站立說話都十分困難,他坦率地對基辛格說:“你知道我渾身都是病。我很快就會上天堂了。”看著這個病弱的老人,通過他的言談舉止,基辛格仍然認為:“毛澤東的思想還是清晰而帶嘲諷的。”他要求毛澤東接見他的夫人及其他隨行者,立即得到應允。毛澤東和基辛格夫人握手後,要了一張便條,寫下這樣的話,說基辛格夫人的個頭比基辛格還高。那種神態是那麼的親切和天真。送走基辛格夫人等人後,他們開始正式會談,毛澤東談話已十分困難,唐聞生和王海容認真、重複地聽著,確認無誤後,再用英文翻譯出來,有時,毛澤東將他說的話寫在紙上,再由她們翻譯。毛澤東不時用力做著手勢,以強調他談話中的重點。
  中美兩國關係的關鍵是臺灣問題,在1972年起草《上海公報》時,雙方就一直為此而糾纏不清,還是基辛格精明過人,提出:“美國認識到,在臺灣海峽兩邊的所有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美國政府對這一立場不提出異議。”這句話被寫入擬稿中的《上海公報》,障礙排除了,《上海公報》才得以發表。毛澤東堅持美國只有同台灣斷絕所謂“外交關係”,中美才可能建立國家間的外交關係。在涉及中國主權的原則問題上,毛澤東寸步不讓,毫不妥協。但是,從中美聯合對付蘇聯擴張的大目標考慮,毛澤東在臺灣問題上又表示出極大的耐心。他對基辛格說,世界上的事情不要看得那麼死,那麼著急幹什麼呢?臺灣就是那麼一個島,一千幾百萬人,暫時沒有臺灣也可以。他所更關心的是何日實現中美關係正常化,至於中美建交的具體時間問題,毛澤東又說,由你們定,我們不催,你們如果需要就辦,如果還不行就推遲下去。基辛格對此印象極深,他說:
  毛澤東從來沒有對臺灣問題表示過不耐煩,沒有規定過任何期限,沒有進行過任何威脅,或把它作為我們兩國關係的試金石。“我們可以暫時不要他們,過一百年再說吧。”“為什麼要這樣匆匆忙忙呢?”“這個(臺灣)問題不是大問題。國際形勢才是大問題。”“臺灣事小,世界事大。”這是毛澤東多次向我們說明的他關於臺灣問題的意思。
  毛澤東饒有風趣地說,我們跟蘇聯建了交,但關係就不那麼好,還不如跟你們的關係好些呢。毛澤東認為,這不是什麼重要問題,整個國際問題是重要問題。基辛格理解毛澤東的意思,那就是在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受侵害的大前提下,中美兩國為了共同對付蘇聯,中國寧可在臺灣問題上耐心等待。毛澤東對基辛格說:“杜魯門、詹森前不久都去世了,過去美國對中國、對越南的政策也已經埋葬起來了。那個時候,你們反對我們,我們也反對你們,所以彼此是對頭。”“以前的對頭,現在我們的關係是叫什麼,Friendship(友誼)。所以就這樣(把兩只手握在一起)Hand-in-Hand(手握手)!”他還詼諧地說,“你的檔我們是不偷的,(不信)你故意放在那裏試試看嘛”,“搞那些小動作沒有用,有些大動作也沒有用”。
  美國和西方的一些政要在對待蘇聯的問題上,有著根深蒂固的綏靖思想,總想同蘇聯妥協,把這股“禍水”引向中國。1972年5月,尼克森就是懷有這樣的僥倖心理訪問蘇聯,與勃列日涅夫達成第一階段戰略武器協議,國際社會也為之蒙蔽,以為美蘇真的會出現“緩和時期”。毛澤東在談到尼克森的蘇聯之行,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情緒,他拍打著自己的兩個肩膀比劃著,嘲諷地說:“我們認為你們做的是從我們的肩膀跳到莫斯科去,這些肩膀現在一點用都沒有了。”基辛格在和鄧小平會談時,也有著同樣的意思,說什麼我們都無所求於對方。毛澤東在會見時批駁道:你和鄧副總理爭執的時候,你說,我們都無所求於對方,“如果雙方都無所求於對方,你到北京來幹什麼?如果雙方都無所求的話,那麼為什麼我們要接待你和你們的總統。”
  “燕子低飛,山雨欲來風滿樓。”毛澤東把基辛格比作風雨中飛行的燕子,說:“你不得不忙。當風雨來襲時,燕子就忙了。”“這個世界並不平靜,而暴風雨—風和雨—來了。隨著風雨的來臨,燕子也開始忙碌了。”毛澤東肯定和讚揚基辛格為中美關係所作的努力,他說:“你跑中國跑出了名嘛,頭一次來(指1971年7月的秘密訪華,作者注)公告發表以後,全世界都震動了。”基辛格深為毛澤東的人格魅力所嘆服,他說:“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人像他具有如此高度集中的不加掩飾的意志力。”“他身上發出一種幾乎可以感覺到的壓倒一切的魄力。毛澤東的確能讓人體會到力量、權力和意志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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